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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0章 完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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剎車失靈這件事看起來就不像是意外事故, 尤其是車頭卡在最危險的地方,差一點就會徹底掉下去,可謂是千鈞一發。

晚上睡覺的時候, 初家夫婦倆回想起那副畫面都是一陣後怕。

池語又驚又氣:“一定是人為的!剎車好好的怎麽可能突然失靈?”

初淵承諾:“我會好好查的。”

說是會好好查, 但心中隱約有個猜測。

可能真不是人為——

是妖怪!

次日,偌大的別墅冷冷清清。

初玖一個人在溫房裏擺弄藥材,澆水的時候莫名出神。

門推開發出輕微的聲響。

回頭,是初淵。

穿著一身深灰色居家服, 儒雅而隨和。

她重新低頭將營養液按比例倒入水中稀釋, “你怎麽沒去公司?”

初淵平常為了增進父女感情也幫她做過這些事,蹲下身幫她翻曬著藥材。

笑了笑, 問聲說:“今天公司沒什麽事,休息休息。”

又開玩笑問:“這就嫌我煩了?”

初玖故作認真:“嗯,是的, 可煩了。”

初淵備受打擊, 作勢要走:“走了。”

初玖笑了聲,連忙拉住他,沒再開玩笑, “您今天是有事要問我嗎?”

突然用了敬語。

初淵還挺不習慣的,他重新蹲下身,翻著藥材,斟酌了下語言:“之前在家的那個女孩, 不是你吧。”

初玖攪拌的動作微頓——

其實風易舟扮演的已經很像了, 足夠以假亂真,有些時候, 她自己都分辨不出來是真是假。

初淵繼續說:“你媽媽沒有朝靈異鬼怪那方面想,只以為你是受了打擊, 其實發現你不對也是時間問題。”

他嘆了口氣:“自己的女兒怎麽可能認不出了呢?”

初玖垂下眼簾,長長的睫毛蓋住了她漂亮的眼睛。

“是麽。”

她輕輕說。

初淵沒聽清:“什麽?”

初玖鴉睫輕顫,仿佛有水滴落下,砸在了水桶裏,濺起了細微水花,她問:“你還記得我十六歲之前的事情嗎?”

初淵失笑:“這又不是很遠之前的事,當然記得了。”

“你現在就和那時候一樣,每天就養養藥材,熬制一些藥劑……”

他忽然一頓。

初玖擡眼看他——

這些都是書裏面描寫的,十六歲之前她做的事情,可在她十六歲之前沒有覺醒自我意識,只是簡簡單單的幾行字跡,唯一的印象就是自己是個天才,會種藥材,得過不少獎,是別人家的孩子。

然後呢?

初淵的印象中她是什麽樣的?

也是這麽幾句話就能夠詮釋清楚的嗎?

初淵回過神,面色如常的笑了笑:“老了,記不太清了,但我們活著總要接著活的。”

像是參透了,參的透透徹徹,得出的結論。

初玖說是啊。

可把過去抹去,比把用貧瘠的兩行字就概括的過去重新註入色彩還要困難。

不管是哪一種。

都是要用接下來的時光去安慰去治愈。

初玖垂下眼,把水倒進花灑裏,開始澆水。

初淵站起身,拿手帕擦了擦手,“小玖,你和風易舟……你們倆是吵架了嗎?”

初玖說:“沒有。”

也沒讓初淵多問,便解釋道:“我們倆不合適的。”

中間有個風瑞,無論如何也無法回到從前。

“剎車失靈這件事,我會解決的,你不用擔心。”

初淵心想,怎麽可能不擔心,他又嘆息:“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嗎?”

初玖笑笑:“沒呢。”

轉念一想,她又說:“有的有的。”

初淵眼前一亮,體驗到了被女兒需要的快樂。

初玖慢吞吞的說:“我最近沒生活費了。”

初淵笑:“你呀。”

不提初淵每月給她的零用錢,單單是初玖參加比賽的獎金,在實驗室幫忙的補助,還有自己賣的藥劑掙的錢,都已經是一大筆的收入。

哪裏會缺生活費。

不過是緩和氣氛的玩笑話。

房間並不算狹小,看起來倒是很寬敞,只不過墻壁慘白,透著幾分陰森,有些滲人。

初玖坐在椅子上,向後一趟,透過小鏡子看到自己,感覺自己像是來看牙醫。

她眨眨眼,看著對面的男人。

像是猜透了她的想法,手中憑空變出來了個拔牙的工具,笑瞇瞇的說:“小玖,張嘴,讓我看看那顆牙需要拔掉。”

初玖心想,哪顆也不需要拔,後來又想到自己最近的智齒有些礙事。

從善如流:“那你幫我把智齒拔了,好嗎?”

男人:“……”

他拉了把凳子,坐在她身旁,有些無奈:“張嘴我看看。”

初玖張開嘴,忽然意識到什麽,戒備問:“你專業嗎?”

男人隨口安慰:“放心,不痛的。”

初玖哦了聲,又重新躺下。

男人一邊幫她檢查,一邊說:“剎車是姜意動的手腳。”

初玖正要說話——

嘴巴不知道怎麽的,就被控制住,只能發出無意義的音節。

“……”

男人笑笑:“別擔心,我是專業的。”

初玖:“……唔。”

他又說:“你能猜到,我也能知道,一直關註著你的風易舟也知道。”

“你最近應該能安靜一些。”

初玖:“?”

男人垂下眼,手上動作不停,透著幾分認真,他說:“風易舟回去解決姜意了。”

潛意思是。

沒有妖怪會暗戳戳的關註她了。

初玖捂著嘴巴,坐起身,像是感受不到左半邊臉的一樣,但左邊的臉也沒腫,她盯著小鏡子裏的自己,疑惑問:“姜意還能活多久?”

男人遞給她了一支修覆劑:“風易舟不殺她的話,一個月,”

初玖想了想:“那讓她活著吧。”

男人微微一笑:“我也是這麽想的。”

他這麽想。

風易舟自然也知道了。

原本因為姜意對初玖下手而起的殺意,強行按捺下去,將姜意送回了姜家。

在死前的一個月。

姜意再次感受到了世態炎涼,聽多了那些指桑罵槐的話,也聽多了陰陽怪氣的嘲諷。

困在姜家這個小院子了,每天都會有曾經相處不和的姐妹來看望她,落井下石一番,每一句話都朝她的心窩戳。

但不知道的風易舟做了什麽,她連死都不能。

守著她的人也是風易舟派過來的,根本沒有閉門謝客的權力。

在這短短的一個月。

冷嘲熱諷。

以及身體的快速老化,伴隨而來的疾病痛苦。

姜意深切體會到了初玖被關起來所經受的折磨。

精神上的,肉-體上的。

生出了無限的悔意,

但她這種自私自利的人,後悔的不是曾經囚-禁過初玖,而曾經竟然沒有直接殺死初玖,反而讓她逃脫。

如果再來一次。

一定要——

斬草除根!

懷著深深的悔意與不甘,徹底咽了氣,再也沒有了姜意這個人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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初玖最近的日子過得很是愜意,她覺得應該是自己把智齒拔了的原因,而且還是無痛拔牙,立刻恢覆。

連帶著走路都有幾分輕快。

“初玖。”

初玖聽到聲音擡頭,就見到了周漫。

——就是在咖啡廳,來找她相親的男生。

周漫背著包追上她,臉上掛著笑容,帶著幾分靦腆與羞澀,像是斟酌了好久的語言才吐出口:“你準備去吃飯嗎?”

他的這個模樣,很像最開始見到風易舟的時候,風易舟純情,陽光,卻又靦腆羞澀,也有著他獨有的溫柔。

而不是後來的憂郁,乃至陰鷙。

周漫揮了揮手,疑惑問:“你怎麽了?”

初玖回神:“沒事。”

周漫欲言又止。

初玖拎著包,“我要回家了。”

算是委婉拒絕了他。

周漫停住腳步:“初玖。”

初玖:“?”

他微微抿唇,“你是不是已經有喜歡的人了?”

初玖歪歪腦袋:“為什麽會這樣說?”

周漫沈默了兩秒:“你看我的時候,像是透過我在看誰。”

初玖沒想到自己這麽明顯,明明就跑神了兩次,就能被抓到。

周漫握著背包帶子的手指繃緊,骨節泛白,他說:“如果你真有喜歡的人,不要給自己留下遺憾。”

初玖若有所思。

見周漫沖她微微頷首,便轉身而去,忽然開口:“風易舟。”

周漫腳步微頓,“這是他的名字嗎?”

初玖慢吞吞回:“是我家狗的名字。”

周漫:“……”

初玖心想,他不是風易舟扮啊。

但轉念一想,他們之間出了這種事,無論如何,風易舟也不可能主動回來,以這種迂回的方式來求覆合。

他的驕傲——不對,他在她面前,好像沒什麽驕傲。

在誤以為自己被拋棄後,放下驕傲,又回到她身邊。

但不管怎麽說。

風易舟即便能放下驕傲,也無法跨過風瑞。

“你是在期待嗎?”

初玖微微一怔。

周漫又重覆問了一遍:“你是在期待那個風易舟嗎?”

初玖無言片刻:“走了。”

期待嗎?

倒是不期待。

只是會,偶爾想起了。

只是,這個偶爾的頻率太高。

初玖走到校門口,看著在門口停著的車,仿佛車窗落下見到的就是風易舟漠然又驚艷的側臉。

似有所覺般。

車窗落下。

露出世界意識那張賤兒吧唧的側臉。

男人笑著:“我來接你。”

初玖:“……”

她拉開車門,正要上後座的時候,覺得不太好,畢竟人家也不是真的司機,又去了副駕。

“你怎麽來了?”

男人按上車窗,扶著方向盤:“順路。”

初玖:“……順路做什麽?”

男人沒再說話,表現的像是個世外高人,神秘至極。

車廂陷入了靜謐,本就狹窄的空間空氣仿佛漸漸稀薄,令人透不過氣。

初玖不顧外面的按下車窗,乍暖還寒的季節,車速又快,風一吹,嬌嫩的臉頰都有些疼。

也凍得讓人哆嗦。

初玖側頭看向窗外,景色快速變幻,她看了無數次的景色,風易舟帶著她走了無數次的道路。

可她卻從來沒有欣賞過。

扭頭看到了永遠是藤蔓纏繞的車窗,再扭頭,就是風易舟認真看她的臉龐,以及冷漠,但卻藏著烈火的深情眸子。

她輕輕問,“開慢點,好嗎?”

沒回頭看他。

男人也沒回話。

垂眼,速度降了下來。

這條熟悉又短暫的路程,似乎踏入時光的長河,沈溺在其中,猛然探出頭,在長河裏游蕩,見到了舊時的風景,分不清現實與過去。

“到了。”

到家了。

男人就真的像是個司機,唯一的目的就是送她回家。

初玖拉開車門,要下車的時候,背對著他,“以後不要來接我了。”

沒有人回話。

初玖垂眼盯著地面,過了會兒,回頭。

那裏已經沒有人了。

駕駛座上飄落著一片綠葉,證明他曾經來過。

……

男人嘖嘖兩聲,憂愁問:“打著我的旗號去接人,萬一小玖愛上我了怎麽辦?”

風易舟分了他一個冷漠的眼神。

男人聳聳肩。

饒有興趣的望著這根藤蔓——

為了與心上人相處,假扮成他的模樣,去接心上人放學回家。

這種情意很奇怪。

怎麽會有些愛情,明明兩人相愛,卻一定要分開呢?

男人這樣想,也這樣問了。

良久。

風易舟才回答。

聲音很輕。

像風一樣,吹過就散。

“沒有分開。”

只是換了種方式的陪伴。

不相見,但卻一直在。

初玖最近車換的頻繁,幾乎是一月換一輛,很有紈絝子弟的風範。

不過家裏有錢,玩個車也不是什麽大事。

李聲離約初玖出來玩的時候,坐在她的車裏,摸著這最新款的跑車,“真好,我爸就不讓問玩這些,她說小女孩要文文靜靜的。”

初玖:“我文靜啊。”

李聲離:“是我媽也這樣說。”

“我媽還說。”她掐著嗓音,“初玖這孩子,文文靜靜的怎麽喜歡玩跑車了,多危險啊。”

說完她們倆都笑了起來。

但卻沒有提起其他話題,車內泛著幾分沈默。

初玖心想,她的車是有什麽魔力嗎?坐在車上的人都會陷入莫名其妙的沈重?

李聲離忽然問:“你有沒有覺得這個世界很奇怪?”

初玖眨了眨眼:“怎麽說?”

李聲離蹙眉,思索了好久,最終搖了搖頭:“我不知道,我只是感覺自己以前的記憶都很模糊,不知道自己經歷了什麽,也不知道自己做過什麽……好像,一直都是圍著你。”

初玖停下車,微微嘆息,知道這是因為姜意死了,世界開始重建,越來越多的人意識到自己的記憶的空虛。

甚至還有一些人,那些連路人都算不上的路人,連個簡單的幾行字的描寫都沒有。

“你可以去做些自己的事。”

李聲離搖頭:“不是這樣的。”

“我的意思是,和你在一起做的事會記得格外清晰,但其他的就很模糊。”

“哦不對,還有姜絳,關於姜絳,我記得也很清晰。”

李聲離沈思著。

女配的閨蜜,供女主打臉的存在,作者著重描寫的關系,當然記得清晰。

眼前的樹木忽然閃爍了兩下,虛化成了影子,消失不見,又很快出現。

初玖眨眨眼。

以為是自己最近沒休息好,但再仔細看,世界好像都虛幻了一下,變成了虛無。

“?”

她扭頭看向李聲離。

——李聲離的眼睛呆滯無神。

像是老舊的墻皮開始脫落,化成了粉末,根本無法再拼湊成原來的模樣。

耳邊響起悲傷的叫喊。

是最普通的哲學問題,卻也空無。

“我是誰?”

“我為什麽要來到這個世界?”

有些人連絕望的呼喊都沒能出口,便已經徹底化成了粉末。

世界崩潰,恍若末日。

初玖握著手機,猶豫了幾秒,便撥通了初淵的電話。

初淵這個時間正和池語一起吃午飯,對末日般的世界像是無動於衷,又好像已經有所預料。

他沒說話。

反倒是池語驚呼了一聲,緊接著又問:“你是我的女兒嗎?為什麽……”

根本沒有你出生時的記憶。

初玖沒有聽到後面的話語,但也能猜到池語要說什麽。

掌心的手機化成粉末,她說:“我是。”

但再也沒有人聽到了。

她扭頭看向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副駕駛的男人。

沒有等她開口詢問。

男人說:“姜意死了,這個世界的人們,不管是不是主角,總歸會有些懷疑。”

“當懷疑的人多了,世界……”

初玖接話:“崩潰了?”

男人笑了:“當然不是。”

“是重建。”

“你沒有童年的記憶,要不要重新開始,過了一次正常的,不會飛來橫禍的童年?”

初玖默不作聲,忽然開始發動了車子。

男人笑著看這個世界。

他們是由空虛靈魂產生的軀殼。

等世界重建,這些人們也再次重生,沒有任何記憶,如新生兒一般,將原本空虛的一切填補完整。

過一段,真正屬於自己的人生。

周圍的景色不斷變幻,但很快就千篇一律,全部都是空空蕩蕩的,被純白色覆蓋,幹凈又整潔。

而在道路盡頭。

是被藤蔓纏繞的小房子,在純白色的幕布之下,充滿了生機與活力。

但也即將雕零。

綠色的藤蔓似是被驚擾到了一般,也像是終於見到了要見的那個人,頃刻退散,似是沒入泥土,也仿佛憑空消失,從未存在過一般。

男人盯著看了會兒,忽然說:“這個房子你賣了啊。”

初玖沒回話,靠在座椅,大概是在想未來。

男人又說:“你知道買家是誰嗎?”

沒有等她回話,便繼續說:“是風易舟。”

初玖垂下眼睫:“我不想忘記。”

男人其實理解她的想法。

——她畢竟承受了這麽多,最先知道自己是筆下的一個人物,因為她的覺醒被姜意發現,被姜意趕出了書中世界。

也因為初玖的出現,男人才得以誕生。

有些事,可以忘記。

但有些,牢牢記住是最好的。

男人笑了:“那我們一起看這個世界重建。”

正在此時,異變陡生。

原本已經褪去的藤蔓忽然拔地而起,如參天大樹一般,枝葉繁茂,盡管只是個植物,但仍然讓人感受到了濃濃的戾氣。

帶著同歸於盡的決心般,要來覆仇似的。

初玖盯著看了幾秒:“是風瑞?”

男人:“嗯。”

“風瑞在密室歷練心境,平常是沒辦法出來的,現在這個模樣,很可能是……走火入魔了。”

要知道,風瑞即便不進密室,歲數也已經夠了,早就到了年紀,活不了多久,即便化成原型也不可能如此的茂盛。

男人:“我下去看看,你別亂動,情況不對就快點跑。”

初玖哦了聲,靠乖乖待在車裏。

心想,很好,與風易舟之間的距離又拉開了幾千米。

藤蔓之中顯現出風瑞的容貌。

盡管依舊是白發蒼蒼,但面容仍然卻是個年輕的小夥子,看起來就和風易舟差不多大。

但也確確實實是風瑞。

他猛地睜開眼睛,沒有少年人的清澈,反而渾濁不堪。

風易舟來的也迅速。

站在車前,沒有分任何眼神給初玖,仿佛只是來尋找風瑞。

但風瑞的眼神卻死死地落在初玖身上。

在密室裏。

一開始是認命了,覺得自己反正早晚都要死,歷練就歷練吧。

可認命歸認命,怨恨則是一分也不少的。

尤其怨恨初玖。

每歷練一次,就更恨初玖一分。

——風易舟從小在他身邊長大,雖然他平常忙族中事務,並沒有時時刻刻教導風易舟,但也確實是他們爺孫倆相依為命,走過了這麽多年。

風易舟從小就乖。

從來沒有忤逆過他。

讓他做什麽他就會做什麽,不會多問一句,也不會多反抗一下。

但遇到初玖之後就變了。

徹底變了!

就像風易舟的父親遇到那個阿瀾,心全被勾走了,對他這個父親也沒有半分的敬重。

風易舟跟他爹果然不愧是父子,都是白眼狼。

他冷哼了聲,盯著初玖,像是把對阿瀾的仇恨,對風易舟父親背叛的仇恨,都轉移到了她身上。

風瑞眼球布滿血絲,再沒有往日的溫和:“現在這樣,你開心嗎,初玖?”

風易舟聽到這個問話,身形僵硬,強撐著才沒有回頭看。

初玖心想,她開心什麽?

但還是禮貌回答:“和你沒有關系的。”

風瑞又是一聲冷哼:“你挑撥了我們爺孫的關系,害得老頭子眾叛親離,還讓老頭子與唯一的親孫子反目成仇,風易舟事事聽你的,還不夠你開心的?”

“這種結果,你滿意了嗎?”

說得好像風易舟與他的矛盾,都是因為她一樣。

風易舟冷冷開口:“風長老,我們之間的事,與其他人無關。”

風長老。

一個極為冷淡的稱呼。

風瑞冷笑了聲。

還沒來得及說話,胸口就中了一刀,從背後直直的穿過。

一位與風易舟長相有三分像的男人走了出來,看向風瑞。

他唇角噙著冷笑:“您說得這麽可憐,怎麽沒從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呢,父親?”

風瑞吐了口血,不可置信地看著他:“你,你……”

風清雲眉眼冷冽,收了手中的刀,冷眼看著風瑞又吐了口血。

他說:“您剛剛問那位姑娘,她滿不滿意。”

“我想問問您,阿瀾死了,您滿不滿意?”

風瑞磕磕巴巴:“混……賬!”

這場鬧劇,著實有些一言難盡。

男人轉身回了車內。

看著表情同樣一言難盡的初玖。

“風瑞對風易舟是近乎物品的把控,風易舟小時候沒父母,親近風瑞也懂事,但總有明事理的時候。”

“即便沒有遇見你,遲早有一天也會反抗風瑞。”

“你看看風瑞父子就明白了。”

初玖明白。

這是他在安慰她。

變相安慰她不要去在意風瑞剛剛說的話。

風瑞還在罵風清雲不孝子。

風清雲眼神沒光,萬念俱灰,也沒什麽生氣,他淡淡說:我還不夠孝順嗎?”

“只是忤逆了您一件事,您便大發雷霆,要阿瀾的性命……即便是我錯了,與阿瀾有什麽關系?”

他譏諷的笑了笑。

“更何況,我還沒錯。”

初玖心想,不愧是父子,兩只妖怪真的好像。

她目光落在風易舟的背影——

風易舟自始至終都沒有回頭。

風清雲似哭似笑:“您說您是為我好,但您這份愛護,實在太過沈重。”

“說白了,也不過是掌控欲作祟,打著為我的借口,讓我做個沒有思想的木偶,走著你為我安排好的道路——”

“您的這份愛護,看起來偉大,實際上是自私。”

“風瑞。”他直呼父親的名字,“你誰都不愛。”

風瑞又吐了口血。

風清雲沒有看他,“包括我母親。”

“你嘴上說著愛她,卻做著傷害她的事情。”

“你囚-禁她的時候,不知道她很痛苦嗎?”

“她求你的時候,你愛她怎麽不放過她呢?”

“你才是最自私的那個!”

初玖見風易舟的身形似是僵硬了下,收回了視線。

發動了車子。

男人沒有說話。

風易舟聽到了聲音,沒有回頭看,更沒有阻攔。

汽車漸漸消失在這白色的荒蕪之中。

風清雲給風瑞下了個禁制。

“您以後就在這裏自生自滅吧。”

風瑞這個模樣,也活不了幾天了。

他走向風易舟,仔細盯著風易舟的臉頰,像是在他的臉上找出什麽——

找出與心上人相似的地方。

風清雲扯出了個笑:“你長大了。”

風易舟還沈浸在剛剛他那聲鏗鏘有力的質問。

——囚-禁她的時候,不知道她很痛苦嗎?

風清雲以為是他不想認他這個能夠弒父的父親,可一命換一命,向來是公平的。

風瑞毀了阿瀾救命的藥,間接奪走了阿瀾的性命。

因果輪回,也是報應。

風清雲不在意風易舟的冷淡,他主動問:“你不去追她嗎?”

風易舟淡淡說:“不用了。”

風清雲語氣也淡:“這個世界要重建了吧。”

“有些話,你不說,就再也沒機會說了。”

風易舟眼神微頓。

風清雲沒留太久:“我走了,有事可以來西山找我,你母親也葬在那裏。”

停頓了下,他又補充說。

“不來也可以。”

畢竟沒有養過,沒必要要求人家來看他。

風易舟微微頷首,算是和他道別。

眨眼之間,便消失在原地。

在書與現實交界的地方。

初玖把車停下。

——也不是故意選擇這個地方,而且書中的世界重建,只能回到了這裏。

因為初玖失去記憶重新來過,目前只能遠離書中。

男人已經回去盯著重新建立的世界,偶爾出手幫幫忙,免得他們跑偏。

畢竟是從史前發展到至今。

這些漫長的歲月都在濃縮著盡快完成,回歸到正規,很容易出現差錯。

初玖坐在車蓋上,眼前是一望無際的藍色海洋。

漫延出一根綠色藤蔓。

他顫顫悠悠的站在她面前,像是要做個鬼臉逗她開心。

風易舟見初玖不為所動,化作人形。

他沈默了會兒,沈聲說:“對不起。”

關於當時失去理智之下做出的所有混賬事。

風易舟心想。

這件事當中,初玖是最無辜的。

被創造出來,是為了給女主送金手指。

自我意識覺醒以後,又被驅逐出了書籍。

遇見了他,沒有多少快樂的時光,就又遭受了痛苦。

回到了書裏,本來準備安安靜靜的過日子,卻又被他打擾。

他垂下眼睫,又重覆了一遍:“對不起。”

“我會……”補償你的。

他話沒說完。

初玖就打斷了他:“不用。”

不需要補償。

像是要把關系斷的幹幹凈凈。

風易舟舌尖泛著苦澀,除了抱歉的話語卻也說不出其他。

他伸出手,指尖化為藤蔓,慢慢凝結出一顆種子。

“你需要什麽,直接對著種子說,我知道你不會說,但萬一呢。”

“如果你想見我,可以把我種下去,如果你不想見我……有就永遠也不會出現。”

“如果我能像我父親那樣,那麽決絕……我們的結局會不會……”

他剩下的話沒有說。

半個身子都已經變成藤蔓註入了種子。

“我應該更厲害一點。”

“更聰明一點。”

這樣就能更好的保護你。

風易舟的整個身子都進去了種子裏。

這顆種子,只要不種下去。

風易舟就永遠沈睡。

但這顆種子。

初玖沒有接。

風易舟的靈魂與身體全部化為種子,落在地上,空氣中似乎傳來輕輕的呢喃。

“阿玖……”

初玖從種子旁邊越過去,走了兩步之後,又回頭撿起了種子。

回到了曾經她與風易舟一起居住的地方,將種子放在一個小碗中,然後轉身離開了房子。

開著車,沿著一條直線走,走的很遠,距離那個房子很遠很遠。

初玖心想,有些妖怪是需要忘記的。

即便她可以接受風易舟,那以後?

如今風易舟對她正是最愧疚最情深的時刻,那以後呢?

以後風易舟總會回想起過去,回想起她曾經的算計,回想起她故作可憐,就是為了讓他更憤怒的對待風瑞。

當時,也可以坦白。

但初玖選擇了個極端的方式。

極端到,他們倆之中總會留下根刺。

於風易舟,是初玖的算計。

於初玖,是因風易舟而受到的傷害。

在書中世界的那麽長時間,風易舟沒有來找她,只是換著模樣的接近,也能說明一些問題。

比如,他到底是在意她算計他這件事。

人妖殊途,這句話也沒錯。

就是,有些傷心而已。

在藍色海洋的盡頭,建了一棟兩層樓高的小房子。

初玖偶爾會開著車回到書裏的世界,看一看發展的歷程。

男人說:“你這個車可是我破例給你留下的,不要太囂張了。”

“萬一被他們這些古人看到了呢?”

初玖思索了會兒:“那這就是,天降異象,然後你憑空出現,他們就有神明供奉了。”

男人滿臉嫌棄:“哪個世界的神坐汽車出現?”

太掉價了。

初玖笑了笑,沒有回話。

等回到藍色海洋的時候,那裏忽然下起了暴雨,電閃雷鳴,

路不好走。

再加上藍色的草長得很高,本來就容易迷路,暴雨天就更容易迷路。

初玖索性停了車。

準備等雨停了再走。

不過這場雨下的時間太長,足足一天也沒有停下。

初玖無奈,只能冒著雨回去。

——沒有找到自己的房子,反而回到了風易舟的房子。

因為是書中與現實的交界,書中的世界時間流速過快,□□波及到這裏的次數也多,如今房子已經塌陷。

雨幕之中,再也看不出原來的模樣。

只是一處,破舊的廢墟罷了。

初玖坐在車裏,沈默了好久。

男人不知道什麽時候過來的,他笑了笑:“在想風易舟?”

初玖輕輕回:“沒。”

雨點劈裏啪啦的落下,嘈雜的惹人心煩。

男人問:“那怎麽來這裏了?”

初玖:“迷路。”

她頓了頓補充說:“我和風易舟,不可能的。”

“不會有誰,會想要一個玩陰謀詭計的枕邊人。”

男人默了兩秒:“他不在意的。”

“他懂你。”

初玖意識到什麽,忽然扭頭看他。

男人笑了:“這麽看我做什麽?我還有事,先走了。”

“對了,沿著這條線走,就能回家。”

初玖坐在車裏發呆了好久。

仿佛聞到了風易舟身上清新的香氣,裹雜著泥土的潮濕氣息。

目光忽然瞥見草叢之中的秋千。

鬼使神差地,初玖開門下了車,把秋千撿回了車上。

大雨傾盆,她卻沒有沾染一滴雨水。

初玖垂眸,手遮住了眼睛,發出了聲輕嘆。

放下手的時候,已經恢覆了正常。

開車回到家,剛巧,雨停了。

秋千是用藤蔓編織的,除了有點臟,沒有其他損壞,她站在梯子上把秋千綁在花園裏。

往後幾日。

寡淡的房屋似乎漸漸被綠色覆蓋,墻壁爬滿了綠色的藤蔓,充滿著生命力,也沒有生命力。

但家裏永遠幹幹凈凈。

偶爾她睡過了,桌子上也會有杯熱牛奶。

這種日子持續了很久。

久到書中的世界都已經進入了現代文明,久到過去的往事都覆蓋了層塵埃,落了層沙土,不甚清晰,卻也更加清晰。

初玖捧著牛奶出門的時候,正是冬季。

沒留意腳下,快要滑倒的時候,被扶了一把,重新站穩時,根本看不到是什麽扶了她。

牛奶還穩穩當當的在她手中,不冷不熱,剛剛好。

忽然一日。

初玖坐在秋千上,輕輕問:“可以推一下我嗎?我想蕩秋千。”

風吹過。

藤蔓探到了女孩身後,輕輕推了她一把。

秋千蕩了起來。

門口掛著的風鈴也叮咚叮咚響起。

初玖隱約看到風鈴下一個人影,眼眸漆黑,像是黑曜石,但卻覆蓋了層水霧,亮晶晶的,唇瓣微彎,有幾分羞澀。

她扯出了個笑容。

後來又覺得有些敷衍,便又收了笑。

秋千忽然被猛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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